在我叔的女兒—比我小三天的堂妹八歲的時候,她的年輕漂亮的媽媽因受不了是地主子女而被大家岐視這種壓力,便選擇出家當了妮姑;在她十一歲時,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叔父)又娶了她的後媽—我那美若天仙的嬸嬸.

   嬸嬸娘家是黑五類,當時也是被全民攻擊的對象,自然受到岐視,而我們家是貧下中農(那時是這麼叫的)比較受政府眷顧和老白姓的愛戴,所以才二十六歲的嬸嬸,就這樣理所當然地下嫁給了比她大十八歲的我的叔叔—而且剛嫁過門就那樣順理成張地成了比她小十五歲的我堂妹的後媽.後來嬸嬸跟叔叔又生了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 記得那是的嬸嬸長得很標緻: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梳著一對當時很流行的長辮子,穿著一身相當得體的也特時髦的天藍色套裝;白裡透紅的鵝蛋臉陪上兩個小酒窩,彎彎的柳葉眉下鑲嵌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別讓人喜歡的是:在她笑時那紅紅的櫻桃小嘴裡亮出來的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可在她嫁來兩個月時,省城裡的姑姑怕我的堂妹受氣,就把她領養了去,兩年後等姑姑有了自己的一對雙胞胞胎兒子,生活上不寬裕時便寫信叫我叔把她接回去.那時我聽見嬸嬸給我媽說:誰的孩子不是孩子呢,孩子又沒罪......是嬸嬸跟叔叔一起去接她回老家的.嬸嬸雖然出生成份不好-是大地主家的女兒,但嫁來沒多久似乎就變得很受大家歡迎。她講話總是把嗓門扯很大,(據說是因為娘家的奶奶耳聾,常常須大聲講話給自己奶奶聽,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種講話的習慣);對人處事也很直率,是對就是對的,不對的就是要批評指正;特別有人緣也特別愛管點閒事,比如:左鄰右舍誰有個頭痛腦熱的呀,誰家有事人手不夠需要幫個忙什麼的呀,都少不了有她參加;做起事來也總是雷厲風行的,讓人覺得特嚴肅,因此她被無計名投票選上了鄉里的婦聯主任,一做就是二十年。而且在每年的全省先進人物領獎台上都缺少不了她。儘管如此,我和堂妹還是不怎麼喜歡她,離她總是遠遠的.好像她也不在乎這些,依就做她該做的事.堂妹那時已經懂事了,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親媽,凡事都很小心翼翼,讓人覺得很乖巧,所以也沒有什麼讓她厭的.但每次嬸嬸跟她爸爸因意見不一致起衝突時,堂妹總是護著他的爸爸,;還有,有些不便給他爸爸講的,如果碰巧我奶奶和我媽媽又不在,她寧可求鄰居阿姨也不會找她後媽,每次放學回家也從不主動講話,嬸嬸問她話她都是不肖一顧地回答.認為她是後媽,那種語氣,冷漠得簡直讓人受不了.這點讓嬸嬸很傷心.可後來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讓我和堂妹徹底改便了對她的態度和看法.

    記得我上高二的那個署假,我們校學生按照校方的指示:輪流去支援學校附近的農民搶收棉花。在勞動過程中,堂妹的腿受了傷,由於當時沒有處理好,回到學校沒幾天傷口就感染化膿,而且越來越嚴重,校方爭求家長的意見,就近把她送到學校附近的醫院治療.是她的後媽到醫院照顧了她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來,嬸嬸每天起早探黑—醫院離家有四十華裡,每天天還沒亮就要出發,那時交通還不像現在這樣發達,要步行四個多小時才能到達堂妹住的醫院,然後把親手煮的飯給她加熱後再親自端給她吃,(堂妹那時不能行動),看著她把飯吃完再推她出去散散步。(因堂妹一直喊悶得慌).每天等我放學後來接替時,嬸嬸才步行回家去,常常到家差不多也是晚上十一二點鐘了.每個星期我放完歸宿假從家返校時,嬸嬸還要拜託我給堂妹捎好些東西去,包括換洗衣服。這樣沒有一丁點怨言地忙錄了十八天。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紅潤的臉色已變得蒼白,由於睡眠不足,很明顯寫在臉上的倦意讓人覺得有種病態的美。前來探望我堂妹的師生們,都異口同聲地說真羨慕她有這麼好的媽媽哦/ 的確,在我的記憶中,嬸嬸從來沒有做過對我堂妹過分的事,只是有時要求她比較嚴格而已。

   接下來我和我的堂妹都升到離家一百多里的外市上學去了,每次放假我們兩姐妹都會一起回去,返校也是等在一起走,而嬸嬸每次都要在我堂妹的行裡包裡放上十幾個她自做的,也是我們最愛吃的灰包蛋<就是今天叫的松花蛋>,讓我們帶到學校去一起吃。當時農村家裡普遍都很窮,這是只有客人來家後才要只拿出兩三個來當下酒菜用的;還有不忘塞十幾個我們兩姐妹的最愛-玉米面窩窩頭.漸漸地我忘了她是我堂妹的後媽;看得出我堂妹也不討厭她了,而且好像也忘了嬸嬸是她的後媽—這個實事。從她每次的口中講嬸嬸都是:「我媽我媽......"就能體會到她對嬸嬸的肯定。 所以在堂妹工作安穩後,每次回家,免不了儘量比其它姊妹多給嬸嬸一些零用錢,還有每當看到適合嬸嬸穿的衣服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給她的這位媽媽買下。嬸嬸感到滿足極了,總是自豪地對別人誇我的堂妹-她的大女兒如何如何孝順,大家聽起來感覺到特別順耳並且非常地羨慕她們.  

    前年我堂妹也沒有逃脫金融風暴的襲擊,投資的基金和股票讓她陪了不少錢,回家與兄妹間閒談中無意讓我的嬸嬸知道了這件事,她很擔心我的堂妹,晚飯後便悄悄的把堂妹一個人叫到她的臥室,從床底下的箱子裡摸出一本有十五萬元人民幣的存摺塞給堂妹,這是每次她的孩子們包括堂妹過年過節給她的零用錢和她自己種菜來賣的錢,她捨不得花,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然後還再三囑咐我的堂妹:如果外面生活過不下去,就回家來住,現在家裡什麼都不缺了,有那麼多土地,菜不用買-自種;自個兒養點牛,豬,雞之類的就夠了......還沒等她說完,堂妹已泣不成聲,緊緊抓住她的手發自肺腑地說了一句:"謝謝您,媽媽/有您這份關愛,再大的狂風暴雨我也不怕了. 「我見她們老半天都沒出來,就進去找,正好耳聞目睹這一情景,讓我好感慨/為了讓嬸嬸放心,我堂妹如實告訴了她心裡早已承認了的這位媽媽,自己虧了的錢是生活多餘下來的,一點也不影響過日子.並堅持讓她媽收回了那象徵著嬸嬸一輩子心血的 存摺。

   今年八月,我們幾姊妹已約好要回家給嬸嬸過五十大壽,是堂妹發動大家都參加的,她已承諾了,壽宴費用由她一人全包下。我早已準備好了一個不算小的紅包,還有嬸嬸最愛的蠶絲棉被敬送給她- 因小的時侯我也受過她的關照。此時我彷彿已看見:壽宴上的她,因操勞而未老先衰的那張已布上皺紋的臉上綻放出來的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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